火了,又一部爆炸设定的大爽剧,在某音上火了。这两天,我发现所到之处:无论是公司厕所隔壁坑位的不知名同事、小区门口的保安大哥、还是地铁车厢里的靓妹小伙,都在播放着同一个环绕立体声——“注意看!你眼前的这个女人叫小美。”“她接到了瑜伽馆打来的电话,刚自杀去世的闺蜜,把会员资格转给了她。”
储物柜里放了个满满当当的登山包,女人打开一看,里面装的东西让她瞠目结舌:竟然是足足700多亿的钞票!全都是闺蜜留给她的遗产!“那一瞬间,女人从一个离婚的贫穷妇女,变身上流社会的百亿富婆……”
看到这儿,相信很多和我一样网上冲浪多年的抖人,已经猜到是啥了:那、就、是,韩国女星金高银的爆款新剧《小小姐们》——的短视频豪华解说版。很难相信,短短几天内,我已经看到了它三、四个神奇解说版本,更难以置信的是:我还是一点儿没记住。
不止是它,现如今,抖音上这些每两周换一批的爆火刷屏顶流剧,几乎都逃不过“爽后即抛”的命运。不管你津津有味地刷了多少遍,不出三天,就会像宿醉后一样,彻底陷入断片。朋友问起你时,你发现头脑一片空白,完全想不起里面的剧情和结局。那一刻,时间仿佛静止而你遁入空门……堪称21世纪最大灵异。
这种电影解说有它们的名字:电子榨菜。也就是像榨菜一样,适合碎片时间就着外卖,架好手机狂炫的下饭典中典。
“电子榨菜学家”几乎无处不在。黄子韬曾在综艺里,突然蹦出一个新名词,听得其他人满脸疑惑:大山!咔了咪!然而屏幕这头的野生解说学爱好者,却纷纷兴奋盖章:亲人呐!
和高端的英剧美剧不同,电子榨菜的灵魂,是又土又俗。所以一个优秀的短视频解说绝对、不能、出现任何一个英文名——佛布勒除外。在所有解说短视频里,无论是Alexander、Allen、Ashley,他们都有共同的名字:男主强壮的叫“大壮”,瘦的叫“小帅”。女主叫“小美”,卡乐咪是“小喽喽”,反派大哥叫“丧彪”。
也许是小美小帅,比拗口的音译歪果名更简单好记。据不完全统计,抖音电影解说里,已经差不多有一万个小美、八千个小帅和五千个小壮。“东北小名儿”
不同于早前一批早已不知去向的解说元老:什么谷阿莫或刘哔,为了“保护视力狂做眼保健操”的阅后即瞎(看懂的都是时代的眼泪)。现如今,短视频平台上的解说宇宙,早已更新换代。他们删繁就简,轻装上阵,统统走上了同一条大道:剧情讲解。“这个女人她不简单,车撞到了路边却没有选择援助,而是点燃自己的包丢到了车里。”同样的恶女骗人,同样一夜翻身逆袭,让人直呼过瘾,在《小小姐们》之前,我上一次看到这样的设定,还是《安娜》。
以至于我每次打开韩剧解说,都仿佛进入了开端,无限流循环。然而,逆袭爽片不过是其中一个流派。现如今,影视解说宇宙,早已集动作、爱情、惊悚、恋母、抗日、虐恋、警匪、特工、杂耍、暴力、主旋律于一体,形成了一条高度成熟的生产线。以史上最“渣”剧种恐怖片为例,曾经,你和它的关系十分暧昧:想看,又有点不敢看。
你只能一遍遍捂着眼睛,从指缝里试探,你环顾四周,迷茫于还有谁能把你拯救……这时,恐怖解说出现了。它宛如霸总般大刀阔斧,一出手就给片子里的人,唰唰安上了几个名字:狗蛋、二丫和丫蛋。东北话十级的大儿和王姨,宛如驱鬼大法,一时间恐怖片秒变喜剧片,从此你所向披靡打卡无数。
电子榨菜的题材有千千万,但勾人心法,万变不离其宗。首先,它一定会在开头,就布下一个让你欲罢不能的“钩子”,防止5秒钟没抓住你就滑走。秘诀是要么先设置一个问题:让你的被工作了一天快麻痹了的身体,瞬间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欲念之光。
比如,“你知道泰国的上层社会,有多嚣张吗?”配着小美被抡一耳光的“啪”声——你不由得也关心起国际大事、宇宙苍生。
又或者,它干脆也不整那虚头八脑的十万个为什么了。直接上菜:开场就整一段全片最精华高潮的片段。什么离奇凶杀案、神话鬼怪故事,从视觉上就给你以强冲击:姐妹为王子小帅展开争斗,小帅却爱上黑皮肤的小美。
女孩只因说错一句话,被姐姐狠心施法化成灰烬,小美变身大鹏鸟救女孩。
一生气就会变身美杜莎的小美,露出真身——竟是为惩罚好色司机。
每一条都噱头拉到了最大值,高能、悬疑、大反转,让你在早晚高峰的地铁上,看得如痴如醉、欲罢不能。常言道,烂剧有三宝,车祸、失忆、治不好。但在这里,大山的开场越凄惨,你越被狗血到一声爆笑。你深知不能搞地狱笑话,但它就是稳稳地撞上了你的心巴。
尽管,它也经常动不动就出现“废话文学”,包括但不限于:“不出意外的话,要出意外了!”“这个长得像小女孩的小女孩,其实是一个小女孩。”“懵逼的小美一脸懵逼……”但下一秒,一个基于文稿转语音的AI软件输出的标准像僵尸一样缺乏情感波动——但却依然饱含关心和诱导性的话术,就会提醒你:“注意看”“别眨眼”。生怕错过重要情节,你果然没敢挪开眼。
尽管,它经常是解说变胡说。能不能接受,完全取决于你看没看过、喜不喜欢那部电影。曾经有一位“解说十级爱好者”兼日片《要听神明的话》十一级爱好者,在吃饭时正满足地吧唧嘴,下一秒笑容僵硬,怒而拍桌。他发现心目中这部炸裂酷炫、讽刺意味极强、反映人类的一切罪行在青春期全部体现的无限流神剧——竟然也被哪个不知所谓的解说博主,如法炮制成了大爽片!
就像在一片瓜田里吃着吃着发现吃到了自己家,他感到眼前一个个人偶仿佛在跟她说:“有因必有果,你的报应就是我。”人类的本质是双标。但大多数时候,连电影死忠粉也不会太在意,甚至纷纷加入解说大军玩梗。有哈迷就总结过不同版本解说的《哈利波特》,比如这句:海格推开门,对哈利说:“哈利,你是一名巫师”。
让一个中国古典文学爱好者翻译,那就是:
鲁伯入,曰:“哈利,汝乃吾师也”。
然而,在短视频解说里,它将华丽丽摇身一变:“注意看!这个男孩是住在姨夫家十一年的卧底!”“然而他们并不知道,这时这个丧彪推开那扇小小的大门,告诉他该归回队了。”
以至于光看文字,就像是听到了语音。
再配上瑰丽宏大的背景音乐,常见《Fight》或《Free Loop》。妥妥带来你一种正在观摩史诗级大片的错觉。
至于一些像《教父》《指环王》这种特别长的,它还会分成一、二、三部分,就像说书一样:“欲知后事如何,请听下回分解。”它在结尾处制造悬念,给你一种“未完成的紧张感”。尽管看封面,知道的是在讲解二郎神,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被当成了二郎神。
这些“电子榨菜”的迷人之处就在于,你当然知道它没营养,但抵不住它便宜又下饭。就像是包着鱼饵的可爱小鱼钩,穿梭在其中的你宛如一条金鱼,一看到就忍不住上去乱扑腾一阵。哪怕鱼的记忆只有七秒,七秒之后,你绝对不会再想起它。什么剧情?什么结尾?你连片名都不在乎。但你沉迷于这个男人和女人的故事,各种风情,谁能自拔?
曾几何时,你也一度热衷于去电影院,紧跟每一部上线新片。但你逐渐发现,80%的片子,只是一次次发掘出了你做高考数学题时都没有的耐心:“今天买的245颗爆米花里,有38颗没炸开;前排情侣开演后接吻不下7次;椅背下方本来有4个螺丝,现在少了一颗。”剩下19%,你睡了一个好觉,香到电影结束女朋友跑了都不知道。
更不要提你的工作越来越忙,电影票却一天天狂涨。随便一个2D电影就是50元起,IMAX上百。你每看一部烂片,就能把导演和主演骂一年。如同idol塌房的站姐,多年后回想起当年成团夜打票花出去的真金白银,还是会抑制不住的怨念。现在的你早已看透,绝大多数电影都不值得看完,更甭提让我掏钱买票。
又或者,你是刚刚步入社会开始打工的文青。一度迷恋于黑泽明、小津安二郎、侯孝贤和杨德昌。迷恋王家卫那些欲说还休暧昧不明的蒙太奇,和毕赣《地球最后的夜晚》里永远潮湿阴暗衰败荒凉的凯里。
但现在,你已经明白,那长达60分钟的3D梦境并不能让你猜透谜题,最终只沦为一场无意义的、浪费生命的捉迷藏游戏。凤梨罐头会过期,飞机会变航线,罗纮武和万绮雯会彻底告别离开彼此的生命——但小美和大壮永远不会抛弃你。
与其花钱跟一堆人睡觉(误),不如躺家里的床和公司的懒人沙发更香。解说博主们对你,就如同心理学家奥尔兹对小白鼠——用探针不断向你的大脑传送一道电流,让你兴奋地蹦蹦跳跳,一次次玩了命地去按压金属棒。哪怕小白鼠的结局,是力竭而亡。但你想到,反正打工人到了下面,大概率也还是要打工的。到哪儿都一样,不如让大脑“快感中枢”能爽一秒是一秒。于是,你就像巴普洛夫的快乐小狗,他一摇铃铛,你生理性地就往上叼。你宣布,你就爱电子榨菜,你还会爱它一万年。
人类已经无法离开小美小帅,就如同不能没有外卖。无论你是哈佛研究生,还是社会大专人,只要你会能接上“这个女人叫小美”的故事,统统都是一家人。你决定,下一步就是进军解说届读书博主,毕竟对于很多人来说:“如果百年孤独里的人名,可以改成大壮、小帅和小美,一个月就能炫完三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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